【宋】楼钥《签书枢密院事致仕赠资政殿学士正惠林公神道碑》（浙江金华 林大中）

【宋】楼钥 簽書樞密院事致仕贈資政殿學士正惠林公神道碑（林大中）

簽書樞密院事致仕贈資政殿學士正惠林公神道碑

  開禧三年十有一月四日有旨，樓錀、林大中召赴行在。先是，平章軍國事韓侂胄專國弄權，妄啓兵端，禍及南北，生靈國勢幾殆。主上赫然震怒，俾誅殛之。更化善治之始，才一日而有此命，公足以當此矣，錀何以堪之!公字和叔，婺之永康人。曾祖祿，太子少保。妣陳氏，延甯郡夫人。祖邦，太子少傅。妣姚氏，高平郡夫人。考茂臣，太子少師。妣李氏，信安郡夫人。皆以公貴追贈。初，少傅隨母嫁盧氏，再世承其姓，公始複爲林。公少笃志問學，文章自出機抒。紹興二十七年入太學，文行俱高，士論歸重。三十年，登進士科，調左迪功郎、湖州烏程縣主簿。貧甚俸薄，郡欲月有增餽，卒謝之。所立已如此。乾道六年，丞貴池，用蔫者改左宣教郎。淳熙三年，知撫浗鹭G縣。郡督財計太急，公堅請寬以數月，不敢有負。又贻書至四三，不聼。公取告敕納之州，求核而去。守鬼謝，許之。邑民感公之深，恐其受責，競輸于郡，已而視歲額反加焉。差役盡，公多端寬卹，受役者無異詞，有先一年而豫定者。丁少師憂，役人泣曰:[反誤我矣。]七年，知湖州長興縣，在浙右號難治。公益究心官事，民情孚洽，若有相之者。縣境高于太湖，歲旱河涸，米價翔貴，已有攘奪之患。民寡盡藏，官無贏蓄。公方憂慮而無策，夜半湧水自荻浦灌河，聲震數裏，米舟輻湊，阖境以爲神。和買比經p前增四之三，公必欲寬之，推見衆弊，獲免者五千余戶，增輸以實者帖然。訟碟必竟曲直，不許私和。或謂恐益多事，公曰:[此乃省事之法也]。以是缿訟日稀。期限寬而信，可展而不可達。去如始至，所下文移無一紙遺于民間。二邑遺愛，迨今未泯也。詹侍郎儀之力薦于朝，十年，幹辦行在諸司糧料院。十二年冬，求補外。同擬者四人，孝宗皇帝指公與計衡姓名，曰:[此二人佳，可除職事官。]遂除太常寺主簿。十四年，遭內艱。十六年夏，除諸王宮大小學教授。時光宗皇帝初即位，诏侍從舉察官。戶部葉尚書翥等四人俱以公薦，擢監察禦史，論事無所回挺。紹熙改元三月，禦批賜公等曰:[臺綱正則朝廷理，委寄匪輕。言事覺察，各有舊制。茲示朕意，宜務遵承。]公謂:[臺官不當逾越分守，誠如聖訓。然居此，當以抗直敢言爲稱職。]遂與同列答奏，又曰:[轍有常守，期各務于遵承;言所當言，庶不孤于委寄。]自是風采益振。五月，遷殿中侍禦史。二年八月，除侍禦史。三年三月，兼侍講。公之論事根于忠實，上不求合于人主，下亦不避嫌怨，而愛君憂國，務存大體，毀譽皆有所試，抨彈煞不聳服。在臺首尾四年，最爲稱職。知靜江府陳賈將奏事之任，知潭州趟善俊得旨奏事，皆極論而寢其命。其論善俊妫謂:[若欲收用宗室以強本朝，當擇其賢者。善俊何人，而可當特召?]上問孰賢，公以知福州汝愚對。退又申其說。禦批善俊與郡，又兩日，遂召汝愚。此谏行言聼之始也。鄧司谏馹以忤旨移將作監，公精曲加優容，俾複舊職。丞媪艄正丐去，公率同僚奏乞宣論，使安相位，遂不果去。身居言路，而伸谏省之氣，誦宰相之賢，他人不敢爲也。有薦公入臺而論其多可而無特操，不可爲執政;與公舊故而論其回邪不靖，不可典刑獄。戶簉督迫州郡太甚，公上彈章，上曰:[別易一部，何如?]對曰:[昨爲刑部，專爲深刻，易別部亦不可。]章至三上，宣論宰臣遣都司道上意。公曰:[言事不行，只有一去，更無可商搉者。]此語既聞，竟與郡而去。監文思院常良孫以賄遭重核，公奏:[此人死有余責，然其曾祖安民爲元右名臣，高宗念其以忠直斥死，擢其子同爲中司。顧特免其真決，事加遠竄。[公勇于逐方用之從臣，而拳拳于一纍囚如N，排擊固多，此皆其著者。至其論議，尤爲切直而當理。首論君子小人大概曰:[趨向果正，雖小節可議，不害爲君子。趨向不正，雖小有可喜，不失爲小人。正者當益厚其養，無責其一節之過差，以消沮其直大之氣。不正者深絕其漸，無以一節之可喜而畏其奸N之萌，則君子得以全其美而小人無所容其奸。]又渝:[今日之事莫大于讎恥之未複，此事未就，則此念不可忘。然事變不常，我有借而後可爲，彼有釁而後可乘。恢複固未容輕議，惟此念存于心，刻陵寢如見于羨牆，故都如見其禾黍。于以來天下之才，作天下之氣，倡天下之義。根本既立，綱紀日張，而治功可得而成矣。]雷雪求言，公以事多中出，疏曰:[雷雷之俊，大雪繼作，則陰勝陽之明驗也。當毋使小人得以間君子，夷狄得以窺中國，女謁得以行于外。]嘗論邊事，謂:[今之言備邊者，皆其細務。當遴選行實才略之人，付以江淮荊襄經理之任，使文武合爲一道。慶曆中，分河北、陝西各爲四路，悉用文臣爲大帥，武臣副之。平時使之通情而共事，則緩急可以協濟而成功。無事則同任撫養士卒之責，有事則獨當統令行營之寄。久其任，重其權，則邊防立而國勢張矣。]又奏:[律有別籍異財之禁，祖父母、父母令別籍者減一等，而令異財者無罪。淳熙勅令所看詳亦然。今州縣不明法意，父祖令異財者亦罪之，知美風教之虛名，而不知壞風教之實禍。欲申嚴律文疏議及淳熙指揮，若止令其異財，初不析開戶籍，自不應坐父祖之罪。其非理破蕩所異田宅者，理爲己分，則不肖者不萌昏賴之心，而其余子孫皆可自安，實美化移風之大要也。]诏頒行之，至今爲便。江、浙四路以和置折買重困，公奏:[有産則有稅，于稅絹而折帛，猶有說也。和買其初先支錢而後輸絹，中以錢與監分數均給，後遂白納細絹。今又使納折帛，反成倍輸，全失立法之本。意欲求對補之策，以竟民力而固邦本。]于是減其輸者三成。公初論版曹齟齬者幾月，僅能去之。繼論棘卿至四章，不報，遂明以姓名申尚書省而力求補外。改除吏部侍郎，丐外祠，除直寶文閣，與棘卿俱與郡。後省同奏留公，且言:[當與被論者有別。]公尋知甯國府，改贛州，而卿以祠去。何正言異因對，上謂曰:[林某好人，聯甚念之，已爲易章貢見次矣。]贛劇郡，公一以平心處之。文移期會，動有成規，裁斷曲直，不可動搖。聽訟初有數百，後惟十余紙，猾青豪民爲之束手。所奏便民五事：一、論州之冗官無職事而糜廪祿者可罷；二、請添置土軍弓兵；三、請以錢分給諸邑而禁科罰：四、乞禁廣東之民誘致盜掠郡人，賣爲奴脾；五、謂贛縣兩武尉，乞差文臣一員。皆郡之急務。五年七月，主上登極，趣召公還。贛石至險，公欲行，不雨而水高數尺，怪石盡沒，俗謂之清漲，殆出神助。趙清俟以後，惟此時得之。九月，除中書舍人。十二月，遷給事中，尋兼侍講。公代言得制诰之體，而繳詞批勅，風裁如臺中時。侂胄來見，公接之無他語，因使人通問，願內交，又笑卻之。會彭侍郎歸年抗論侂胄甚切，有旨：[侂胄特轉一官，依所乞除在京宮觀；龜年除煥章閣待制，與郡。]公尚在西掖，鑰在鎖闥，連名上疏，謂：次對不過在外之職，序反下于貳卿。廉車之升留務，則寵之已至。況一去一留，恩意不侔，去者不複得侍左右，留者既日內祠，則召見無時，終不能遠。請留龜年于經筵，不然則命侂胄以外祠。]奉禦筆:[龜年除職與郡，已爲優異。侂胄初無過尤，罷職奉祠，亦不爲過，可並書行。]又同繳奏：[龜年以真侍郎除職與郡，若以爲優異，則侂胄之轉承宣使，非優異乎?若謂侂胄初無優異，則龜年論事乃出于愛陛下之誠心，豈爲過乎?恐自此無敢爲陛下出力論事者。龜年既已決去，侂胄難以獨留。望予外任，或予外祠，以慰公議。]初，趙丞相登政府，汪義端爲監察禦史，力攻之不得，遂罷去。至是侂胄引爲右史。公又駮之，改除公吏部侍郎。蓋兩以言事得此官，竟不拜。除煥章閣待制，知慶元府，時慶元元年。錀素問贛上之最，慶元鄉郡也，奉祠家居，公之善政實親見之。公清心寡欲，無一物可以動其念。日坐黃堂，非二膳不入。克勤小物，如爲長R宰時。剖決民訟，是非立辨。人固不敢幹以私，亦無可幹者。始居郡齊，有盜若鬼神之狀，人人皇惑。公以爲此黠賊也，必欲捕治。已而果然，前政所失器物亦皆得之，由是奸人屏息。公廉明敏，皆安而行之，不可屢數。精力有余，足以行其志。城南有河，而江浦抵隄下者數處，河漲潮登R幾混爲一，行者病之。間遇潮退隄決，河水盡傾。錀自幼即熟聞此害，不知自舊幾年矣。嚮之有才智者，屢謀而未遂。公聞之，初不以語人。在郡纔數月，撙節浮費，得贏貲二萬緡。一日委官置局，命富室才力兼備者七人，分董其役，悉以石爲之。吏不得預，民不知擾，指日而成，砥平繩R，自甬水橋以至北渡，凡二十五裏。有欲記者，公曰:[何用?]而利及永久，民用歌之。二年，求祠至于再三，始得請。郡人曰:[守有三林，後林尤冠。]謂侍郎栗、郎中枅，皆在前，有聲也。得守如此，未固有所褒進，又不留以福吾州，乃聼其求閒耶?未行，銀臺駮論，镌職罷祠而歸。耋穉攀留，磋惋如出一口，公怡然而行。五年四月，提舉武夷山沖佑觀。六年，引經有請，複元職致仕。未幾，禦史承風旨論列，摭四明異政一二爲最謬，再落職，公道安在哉！嘉泰三年十月，再複職。一閒一紀，退然一布衣也。去邑居三裏所，得龜潭之勝，作莊園其上，最得一縣勝處。峙挾書以往，客至則撷杞菊，取谿魚以佐酒，淡笑自適。亭榭隨意，有獨樂之風。或謂公不以書入脩門，縱不求福，亦欲免禍。公則曰:[禍福皆天也，豈智力所能移乎！]邊釁既啓，朝夕憂之，欺曰:[恢複之名則不可議，權臣之心則不可知。今欲宗社再安，非息兵不可。欲息兵，非去權臣不可。]既有召命，令州軍以禮津遣，又促其行。始到阙，而吏部尚書之命已五日矣。內引奏對，玉音嘉樊。公首論防微杜漸，無求更化之名，必務更化之實。次歷陳朱熹、彭龜年、呂祖儉以論擊侂胄皆以貶死，其他類此者量輕重旌表之，以伸其冤，且以爲直言之勸。末謂侂胄之竊權，陳自強之貪踏，官有定價，乞嚴贓吏蜃铩Ｊ窃拢除端明殿學士、簽書樞密院事。嘉定改元閏四月，命宰軌並兼東宮官，公兼太子賓客。公抱負所學，中外俱有聲績。及在西府，當侂胄殘毒之余，未易經理。事之當爲，推誠以佐其長，但論事之是否，不顧身之利害，亦不暇顧忌而後發。嘗在榻前議講解事，上曰:[聯爲生靈，不憚屈己。事定之後，亦欲與卿等作家計。侂胄十三年敝政，豈可不革?]公與同列謝且賀曰:[陛下之言及此，國之福也。]退爲所親言，年將八十，豈堪勞勩?獨念和議未成，未能體承聖訓，盡革敝倖，爲經久之計。略遂此心，則乞身以歸。然和使未回，而公斃矣。盧帥王柟初往通好，金人謂之曰:[近報韓侂胄已就戮矣。]又聞公與錀同日被召，二人如何，王以實對。歸誦其語，公以語錀，且益相勉，不可忘也。公孝于親，友愛諸弟。既終信安夫人之喪，悉以先疇分輿之。又官其徒子二人，自奉甚薄。清俸之余，以給宗黨。莊敬好禮，不惡而嚴。一言之出，終身可複。讀書至老不倦。郡齊公退，躬督諸孫課程，吏卒或聞洛誦聲而不識其面。悼亡之後，自言子雖Z殁，而三孫足以承家。清修幾二十年，尤人所難。家居不以事幹州縣，守令能訪利病，則極口告之。接人深有恩意，或浼以外事，雖至親，不答也。所居殊陋，既貴不改。出以二僕肩輿，謹免徒行而已。素不求人知，人自服其名節。朱待制嘗贻書朝士，有曰:[Z和叔初不識之，但聞其入毫無一事不中的。去國一節，風誼凜然，當于古人中求之。]後同在從班，相得愈深。公文詞淳實，如其爲人，未嘗無用而作。有奏議十卷，外制三卷，文集二十卷，藏于家。冒暑得病，猶自力以趨朝謁。六月壬申斃于位，上爲之震悼，徹視朝三日。賜水銀龍腦及銀絹各五百，東宮亦致賻焉。享年七十有八，積官至朝議大夫，爵東陽郡侯，食邑一千一百戶，食實封一百戶。贈資政殿學士、正奉大夫。有司將設軷悼祭，力辭之。以二年十一月己未葬公于縣之長安郷南塘山之原。有司諡曰：[正惠]，特添差徒子籥爲婺之司戶參參護其葬，朝旨轉運司應辦，可謂終始哀榮矣。娶趙氏，先十八年卒，贈永嘉郡夫人。至是合袝焉。子簡，以公樞府恩例，特贈登仕郎。女七人:長適從事郎、新汀州州學教授陳黼，次適進士胡一之、菰健⑿教郎新通判臨安軍府事應懋之、國學生喬時敏、裏士趙遜、孫栻。孫三人:楷、樅，立迪功郎，監西京中獄廟；棫，迪功郎、新湖州歸安縣主簿。楷實承重解官。曾徐四人:子熙，子默，立將仕郎。余未名。女五人，尚幼。公菥刈愿撸望之俨然，若不可以挹酌，臭味苟同，歡如平生。始在宮癢，錀爲攷功郎，一見傾蓋。公久在禦史府，錀入後省，當紹熙間，各欲維持公議，往往不謀而同，交情由是益厚。已又同司論駮，相隨出關，託芘桑梓，別後俱墮百謪，自謂此生不複再見矣。赴阙之初，握手笑且歎，相語:[吾儕相逢，此殆天也。]嘗爲《龜潭賦》大篇，公見而喜，寄烏絲欄使書之。錀取友固多，晚而出處略相似、名位相上下未有如公者，非所謂君子之交淡以成者耶?天不憗遺，喪此元老，殄瘁之悲又非萑吮取？等求銘，義不容辭。發揮幽光，愧弗克稱。《詩》曰:[我心匪石，不可轉也。我心匪席，不可卷也。]範太史稱司馬溫公曰:[其清如水，而澄之不已。其直如矢，而端之不止。]嗚呼！林公其幾于是乎！銘曰:

           儒者制行，或流于偏。猗歟林公，行幾于全。

       喜怒未發，公名斯得。發而中節，以表公德。

       學以致身，政能及民。秉心無兢，掇皮皆真。

       具區灌河，贛石清漲。心輿天通，動有陰相。

       謹終如始，視險若夷。非通非介，不磷不緇。

       遇事敢言，獨立不懼。兩貳天官，不合則去。

       號三不欺，藹然吏師。四明之政，實親見之。

       風生柏臺，節著瑣闥。百謪橫加，清聲四達。

       歸老龜潭，若將終身。更化之初，首圖舊人。

       上喜見公，俾貳宥府。望尊朝廷，名讋蕃部。

       經綸未究，胡不憗遺？一鑑雲亡，殄瘁何悲！

       子産遣愛，叔向遺直。孰其兼之？視此銘刻。

《攻愧集》卷九八。又見《宋忠定趙周王別録》卷一，民國《永康縣志》卷一二。全宋文卷五九九一 樓錀

世系图：

禄 ─ 邦 ─ 茂臣 ─ 大中 ┬ 簡 ┬ 楷│子熙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│    ├ 樅│子默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│    └ 棫│某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│         │某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│         │女五人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├ 長適從事郎陳黼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├ 次適進士胡一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├ 次適進士王越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├ 次適宣教郎應懋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├ 次適國學生喬時敏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├ 次適裏士趙遜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└ 次適裏士孫栻